清琉叫了她幾聲，她都沒有聽見。後來突然回過神來，問：“你叫我？”清琉笑道：“想什麽呢，魂都飛出來了。”加恩說：“我在想——”她沒有說出口，想著不會那麽巧。天下姓蘇的人多的很，做醫生的也不在少數，那人不一定就是蘇宣靜。可是同時手又有問題的話……

這裏離奇奇學校不遠，去看一看，不就馬上知曉了嗎？她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。犯不著這樣子自亂陣腳。別說不能確定究竟是不是蘇宣靜，就算真是蘇宣靜，也沒有什麽。既然已經跟卓風華開始新的生活了，也答應過要改一改脾氣，便不該有這樣那樣子的懷疑。她隨口說了句別的，把話圓了回去。清琉也沒有再問，她沒有聯想到那上頭去。

這一天晚上，加恩自己回到家中。卓風華還沒有回來。她洗過澡，坐在陽臺上乘涼，看著那大門入口處。月亮很好，銀盤似的掛在天空中，四周一層銀白的光輝。樓下的大樹上偶爾傳來幾聲蟬鳴，微風緩緩拂過。夏天的夜晚是比白天美的。這樣坐著，很舒服。思緒忽忽悠悠的不知飄到哪裏去了。

坐了一陣，手機響起來。是蓮姨。她是因為白天加恩的那一通電話。聽加恩當時的語氣，好像還有些急促，不知道是有什麽事。蓮姨猜測著：“你突然找陳老師做什麽啊？”加恩簡單的對她說了說。

蓮姨笑道：“原來是這樣。我還以為出了什麽事。那她小孫女現在好了吧。”加恩道：“沒什麽問題了。”蓮姨道：“那就好。小孩子就是生不得病，一生病看著怪可憐的。這些天奇奇到你那邊，你多註意點她的飲食，少給她涼東西吃。”她曉得加恩現在在教奇奇畫畫。加恩說：“這幾天她在家調養，不去我那裏。”蓮姨便道：“那你肯定要感到不習慣了。雖說小孩子有時候很鬧騰，但天天在身邊，偶然不在了，可真會想的慌。“加恩隨口道：“還好。”蓮姨便道：“你看著吧。過兩天肯定要不習慣了。”接著就講起她侄子那對雙胞胎的事。從他們出生起，就一直由她帶著，這些天孩子被他們外婆接過去了，她清閑了兩天，馬上覺得無比寂寥起來。

蓮姨感嘆道：“女人跟孩子，天生脫離不開。”說道這裏，就笑著道：“聽陳老師說，奇奇跟你們相處的特別好，尤其喜歡風華。”她三五不時會打電話給加恩，但加恩向來不是那種會絮叨日常的人，很多事，反而是從陳老師那裏得知的。她又說：“風華耐心好，對人溫和，也難怪奇奇喜歡他。他要有自己的孩子，也一定是個好父親。”說道這裏，頓了頓，方用一種刻意的輕松的口吻問道：“你們打算什麽時候要小孩啊。”

加恩突然的有些心煩，聲音裏倒聽不出什麽，說：“還沒這個打算。”蓮姨嗨了一聲，道：“你這孩子，也該打算打算了。”加恩道：“還早啊。”蓮姨道：“你年紀是不大，但也可以生了。就算你不急，也得想想風華，他這個年紀，早該有個孩子了。要不是那幾年的事耽擱了，只怕……”她咳嗽了一聲，繼續道：“到他這個年紀和地位，肯定也是渴望有個一兒半女的。看看他對別人家的孩子那麽喜歡就知道了。”

加恩不做聲。蓮姨接著勸道：“你們現在的情況比以前是很不錯了，這時候再添個孩子，不是錦上添花，更容易增進感情嗎？我告訴你，有孩子的家庭和沒孩子的家庭，很不一樣的。”加恩依舊沒有聲音，蓮姨一徑說下去：“還有，早點生，對孩子和你的身體都好。再就是，現在我也還算沒老化完，趁這個時候，還可以幫你們帶一帶孩子，等再過幾年，怕是沒那個精力了。我幫你帶，你們是可以完全放心，就拿現在來說——”說著說著，又說道那對雙胞胎身上去了。每次一說起這個話題，總是沒完沒了似的。加恩聽了一陣，說以後再聊，便掛了。

這一晚卓風華沒有回家，打電話回來說在醫院那邊住下了。加恩又在陽臺上待了一陣，獨自回房歇息。

也不知道是不是剛洗過澡就吹了風的緣故，這一夜加恩睡的很不踏實。總感覺哪裏不舒服似的，坐起來身上到處捏一捏，也沒有哪裏痛。翻來覆去的，後來迷迷糊糊的還是睡著了。做了一個夢，夢裏她走在懸崖邊上，身體搖搖欲墜，大風呼呼的刮，吹的她臉頰生疼。後來便悚然驚醒過來。月光透過窗戶照在地板上，窗外一些樹枝的影子也鉆進來，影影綽綽的。夢愈加像夢了。

第二天卓風華下班的早，到畫廊那邊去接加恩一起吃晚飯。結果來了幾個人，在那裏詢問合作的事，一談就談了很久，等他們走，已經都是饑腸轆轆了。清琉便叫了最近一個店的外賣，火速送來，幾個人一起在樓上的休息室吃了。清琉本來也要下班的，見他們難得兩個人獨處，就說待會再走。跟他們一起走，卓風華總要送她到家。她堅持著，加恩也就跟卓風華先走了。

兩人開車回家去。到了門口，卓風華笑道：“要不要散散步再回去。”加恩沒有異議。他們在月光下漫無目的的走著。空氣中隱隱飄著花香。

以前兩人有空閑出來散步，總帶著小風小恩。現在少了它們，這小區裏的道路好像顯得特別寬敞也特別清靜。一會兒後，卓風華開口道：“你聞到沒有，是荷花香嗎？”加恩朝空中嗅一嗅：“明明是桂花香。荷花上個月就已經開敗了。”卓風華笑道：“噢，我倒不曉得。公園裏的荷花我一次都沒看見，竟然已經沒了。”加恩道：“人家有它的花期，難道還要等你這個大忙人有時間來觀賞時才開不成？”

卓風華朝她望了望，她臉上好像覆著一層陰霾，也許是路邊昏暗的燈光的緣故。他溫聲道：“怎麽了，心情不好？”加恩搖搖頭，“大概是昨晚沒睡好。”他便沒有說話了。加恩走了一陣，突然加快了步伐，把他甩在後面，只一個人往前走，分明有些賭氣的意味。卓風華當然看出來了。緊走幾步，跟上她，隨著她的節奏往前。他一時也沒有做聲。

走了一陣，加恩自己慢下來。她在心裏埋怨自己，這樣無緣無故對著卓風華發氣，真是很不對。他一定感到莫名其妙。她依舊是稚氣的。是不是女孩子在愛情中都容易稚氣呢？她不願自己是這樣。

便向卓風華望去，卓風華也正看著她，眼神十分溫和沈靜。她還沒有開口，卓風華卻先發話了，“這一向我確實太忙了。等這段時間過去，我休個假，一起出去玩一趟怎麽樣？之前說去福林家吃葡萄的也還沒去，他上次還打電話問我什麽時候有時間。說要是十月份沒有空的話，秋冬去也可以，他留下一些品種好的葡萄釀酒，到秋冬就可以喝了。加恩，你看怎麽樣？”加恩想了一想，說：“可以啊。我時間上沒有問題。“又說：”先不要告訴蓮姨，省的她現在就開始念叨，催著我們 。“卓風華笑著說好。

不知不覺，已繞了大半圈，走到了湖畔。卓風華往前望一望，就笑道：“都走到這裏來了。前面是不是就是奇奇家？”加恩說是。他便道：“剛聽清琉說奇奇生病了。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？”加恩道：“快好了吧。芳姨每天都帶她去打針。”

說道打針，她不自覺地語氣低沈下來。卓風華看看手表，道：“現在也不算晚，要不順道瞧瞧她去？反正都走到這裏來了。”加恩頓了頓，笑道：“你這麽關心她啊，看來你真心喜歡她。”卓風華微笑道：“奇奇機靈聰慧，有幾個不喜歡她的。”

加恩側頭望著他，面帶笑意，說：“既然這麽喜歡，我們生一個吧。”卓風華停駐，怔住了。

加恩接著鎮靜道：“我們的孩子也一定聰慧可愛，比奇奇更討人喜歡的。”月光下，可以看見卓風華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，半響，方開口道：“加恩，我覺得現在還不是時候。這件事，等以後再說，好不好？”

月亮遇到一朵雲，被遮住了，夜空頓時幽暗下來。加恩心裏也仿佛被烏雲覆蓋了，一陣陣的沈重。

孩子的事，在不久前對她來說，仿佛還是非常遙遠的事。她從沒有想到這上面來。以前偶爾暢想未來時的畫面裏即使有孩子，也是一閃而過的念頭，沒有這樣具體切實過。生養孩子，實在沒有什麽概念。她自己仿佛都還是個孩子。但蓮姨的話好像不無道理。她總不會害自己。也看的出來，卓風華確實很喜歡小孩。

蓮姨說的那一大通言論中，有兩點尤其在理，可以說擊中心扉了。其一是卓風華這個年紀，一定想要有個自己的孩子承歡膝下，他向來是個很看重家庭，喜歡家裏熱鬧一點的人。再則呢，就是加恩跟卓風華的感情進展。在最開始和最惡劣的那段時間裏，加恩想著即便遭他冷遇也無所謂，不急一時，反正在身邊，相守著就好。自從兩人關系突然有了轉折後，加恩很長一段時間裏還猶覺身在夢中。但人心，最不易知足。他們之間還是存在著看不見的隔閡，俗語說冰凍三日非一日之寒，她原本也不大急，但能快一點真的親密無間起來，怎麽不好呢。她期望著那一天快點到來。況且，沒有愛做支撐，任何一點風吹草動就叫人心驚膽顫。這種感覺她體會的次數不少了。

循序漸進，慢慢往前走也很好，但有個孩子的話，感情肯定要不一樣，首先兩人的關系最起碼就更堅固穩固。生養孩子，她雖然心理準備和經驗並沒有完全做足，但是可以應付過去的。他們兩個的孩子，她願意付出所有的心力去接受和撫養，從頭學起，辛苦一點也不要緊。做一個妻子和一個母親，哪能沒有辛苦的時候呢。不過她也知道，現在提出來好像時機不對，好像有些為時過早，也顯得很突兀。開口之前，雖然已經預料到了不好的結果，但真的被卓風華出言拒絕掉了，雖然他說的那麽溫和，加恩還是感到無法掩飾的失望。

卓風華看著她臉上的表情，沈默下來。他可以想象她心裏失望的波瀾。他心裏也是波瀾起伏。他沒有想到加恩會現在就提起關於孩子的事。問問內心，當然是希望盡早有個孩子。和他同期的那幾個同事，也都已經成為父親或者即將成為父親了，有一個甚至都是二胎了。休息時，聽他們偶爾談起家中子女如何頑皮，也是一種很享受的消遣。近來跟奇奇相處得多了，有時不免想到如果自己也有個女兒，會是什麽情景。以後肯定會有的，但不是現在。

如果讓卓風華在家庭，事業，財富等選項中排序，他一定首選家庭排在第一。他曾有過一個健全的家庭，後來沒有了。那其中的苦痛自不必說。倒不是這點叫他有什麽陰影，畢竟那是意外。但他回想起自己的家庭，以及這些年在醫院裏目睹與聽聞的一些事跡，越來越感受到一個家庭裏，父母關系對孩子的影響有多深遠。他跟加恩，現在還不能給孩子提供一個完全和美溫暖的環境。對於加恩，他已經在努力了，兩人的關系也在向著好的方向前進，但要叫他一下子濃情蜜意起來，實在有點難。心，是這世上最難掌握的東西。無論如何，現在要孩子，還是早了點。等以後更親近些再要，也不遲。

卓風華想對加恩解釋一下，加恩已經別過臉去，冷冷道：“好。我知道了。”她不再看他，說一句：“這時候奇奇應該睡下了，就不要去打擾了。我也累了，回去早點休息吧。”她轉身走了。卓風華把話咽回去，現在跟上去解釋，更像是借口。

兩人一前一後的回到家裏。再沒有說起這件事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原章丟失了一節內容，還好今天有空打開看了下下。

那麽怪的開頭，居然木有人看出來~~~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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